2018年3月初，我們在位于北京海淀的一處公寓見到了趙發琦。他健壯，方臉，濃眉，蓄著絡腮胡子，帶著一股濃郁的陜北人氣質。他一開腔，那口濃重的陜北腔，如同在他的身份上蓋下的一枚印章。他的朋友張鑫稱他像個悍匪，匪氣十足。
三個月前，最高法對陜西千億煤探礦權案作出終審判決，判定榆林凱奇萊能源投資有限公司（下稱凱奇萊公司）與西安地質礦產勘查開發院（下稱西勘院）簽訂的合同合法有效，繼續履行。民營企業家趙發琦是凱奇萊的企業法人，為了此案已經維權近12年，最終獲得勝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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饑餓
離開家鄉二十多年，趙發琦總是懷念那里的白面饃饃和羊肉。不過，在他的記憶里，這些美食更像是一場夢，現實更多與饑餓聯系在一起。
趙發琦的家鄉是陜西省榆林市米脂縣的一個小村莊。他生于1966年，是家中三個男孩中的老大，父母都是農民。童年和少年時代，他的記憶里主要是“吃不飽”?！斑@是那一代陜北人共同的記憶?！睆場握f。
當時農村還處在集體化生產階段，生產效率低下。黃土高原的農民種植五谷雜糧，如小米、黃豆等?！拔覀兇宓夭欢?，人口基數大，管理也不好，種地都是靠天吃飯，雨水不夠，或者下不到季節，就收成不好，那時候化肥也很少，沒花錢買啊?！壁w發琦回憶。
“餓得肚皮都是綠的?！钡搅私裉?，趙發琦仍記憶猶新。因為經常吃不飽，什么都吃，他肚子里面積了好多灰塵，因此得了腸結石病。嚴重的時候，糞便幾乎排不出來。因為常常覺得餓，在學校里上第一二節課時，總是難受。讀初中的時候，學校很遠，他每天往返四趟，40里地，還要跑操，他開始討厭上學，讀了兩年便輟學回家。
張鑫認為，饑餓塑造了他們這一代陜北人的性格，讓他們變得頑強，有韌勁。這種性格在后來很多陜北民營企業家身上都能看到。
饑餓感多年以后才慢慢從趙發琦的身體里消退。1978年，國家實行改革開放政策，中國各個領域逐漸發生巨變。1982年，趙發琦的家鄉開始告別集體勞作，包產到戶，生產積極性大增，開始逐漸告別“吃不飽”的狀態。在時代變化中，封閉的小村落也開始了有了關于外面世界的消息。
他10歲那年，毛澤東去世。村里開追悼會，用收音機放新聞。這是他第一次見識收音機?！皩τ谵r村的我們來說，過去就像羊被圈起來了，后來羊圈打開了，可以自己去外面找草了?！彼_始對村子之外的事物萌發興趣。加上長期的饑餓，這種興趣逐漸演化為要離開家鄉，去往外面的想法。這是他的第一個夢想。
1983年，趙發琦實現了這一夢想。他參軍了，在內蒙古額濟納旗服役。到部隊第一天，他吃了21個饅頭?！澳悻F在不相信，肯定說我吹牛皮。以前在家只有過年和六月六才管夠吃?！壁w發琦說那天吃得太多，第二天很不舒服。饑餓遠去了，然而，他永遠也抹不掉對饑餓的記憶。過去的經歷一直影響著他，以至于在離開家鄉之后，很快有了第二個夢想：發財夢，要改變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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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桶金
1987年初，趙發琦回老家探親。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農村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老家的人解決了溫飽，也有了新衣服。大家盡管還在農村待著，但有了自主權，“不再像過去那樣今天開會，明天學習，上工耗時間”，而是“起早貪黑，干起活來有信心”。所有的一切，與他四年前離開時都不同了?！胺砰_了，感覺完全不一樣了，充滿活力，到處生意興隆。那時候，整個中國都是這樣?！彼l財夢復員回了老家?！霸塾譀]文化，留在部隊前途堪憂?！?/p>
離開部隊后，他被分配到榆林地區物資公司，擔任采購員。他經常出差，前往西安、北京等地采購鋼材、木材等物資?！?8年年底，從榆林坐飛機到西安，機票幾十塊錢，我一個月才掙50塊錢?！彼芟硎苓@種各地跑的狀態。
趙發琦剛工作的時候，沒什么錢，老穿軍裝，有幾次洗完衣服，下雨沒干，沒衣服穿。有同事覺得他是當兵出身，又是農村人，擠兌他。終于有一次，他和公司的車隊隊長打了起來，門市部部長拉偏架，他把兩人都打了。公司處分他，讓他自己承包單位采購任務，每月上繳固定的利潤，差旅費自理?！澳莻€年代，沒什么人愿意出去的?！壁w發琦說，自己相當于流放人員，但這種流放成全了他。
采購員的經歷，讓他學到了做生意的基本知識。他做的第一單生意是販賣摩托車?！俺杀臼菃挝唤杞o我的，從利潤里面扣?！壁w發琦說，這種無本買賣大概只有那個年代才有，很多人在單位上班，榆林又相對封閉，都不愿意出去跑。
1987年年末，趙發琦打聽到內蒙古牧民喜歡摩托車，從西安東方機械廠批發了120輛“幸?！迸颇ν熊?，運到內蒙古包頭，賣給當地的五金公司?！白錾庖心懥?。我當時去找他們要貨，不給我。我就打聽誰管這個事情，然后拿著單位的介紹信直接去找他?！?/p>
在計劃經濟年代，商品匱乏，趙發琦不愁銷路，利潤也很可觀?！?20輛摩托車能掙個三十多輛?！弊詈?，他凈賺了一萬多元?！拔乙话丫陀绣X了，以后馬上就不一樣了?！壁w發琦想法多，對生意領悟快。在賺了第一桶金之后，不想空車回陜西，又從草原上收購了一批羊絨，運到西安。
趙發琦喜歡交朋友，并通過這些朋友獲悉生意上的信息。做了一年摩托車和羊絨生意、有了一定的資本積累之后，他到了北京，開始弄鋼材、木材和汽車貿易。
“他是陜北第一批跑出去做生意的人?！眲Ⅵ谓榻B。
趙發琦有自己的生意訣竅。他拿著榆林物資公司的介紹信，找到了當時的物資部部長家里。因為同是榆林人，部長接待了他?！澳菚r候沒那么復雜。你大老遠去他那，拿著介紹信，既是革命老區來的，又是同鄉，相當于老家的人跟你要點貨。他就給我批了?！彼榻B。
初到北京幾年，他在旅館里都是和別人合住三人間，認識了不少做生意的人，常一起喝酒。他還經常跑北京各家物資公司，也結識了不少人。時間久了，有的人成了他客戶，或者供貨商。
1990年代初，全國鋼材很多來自河北邯鄲，有熱貨和冷貨，價格差幾倍。他常跟在北京認識的采購經理去邯鄲訂貨?！昂染频臅r候，有的人拿一大堆冷貨，賣不出去，我就拿下了，然后找需要的人，換值錢的東西?！彼貞?。
“我在物資局的經歷，對我做其他生意有巨大的幫助。比如怎么辦審批，怎么能進政府的門，去找誰，哪些說了算，都明白了，不用瞎找，套路是一樣的?！壁w發琦稱。
后來聽說要改革，走市場化，他覺得物資可能不會像以前那樣值錢，開始琢磨其他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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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烏素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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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來部隊的營長，轉業后一直在給鐵路部門做工程外包，找他買過鋼材，和他交流過做工程的事情。他覺得這條路不錯。1992年，在物資部廢除前一年，趙發琦成了包工頭，開始攬一些小工程，比如蓋一些小樓房，或者修河堤、修路，然后轉包給別人或者自己雇人做。
后來他逐漸開始參加一些工程投標。不過，這里面有不少值得玩味的做法?！巴稑艘苍S就兩家公司，兩家都是你的，或者你找幾個公司一起去投標。實際上都這樣做?！?/p>
他做了十多年工程，期間也做了其他生意。在上世紀末，陜北民營資本投資當地油田的熱潮中，他也跟著朋友投了一個油井。但見好就收，油井出油后，賺了一筆，他撤出來了。只要覺得賺錢的生意，他都愿意去試一把?！柏湺疚覜]做過?！彼蛉さ?。與改革開放初期崛起的很多企業家不同，趙發琦沒有像他們那樣，專注于某一個領域，成為行業的佼佼者，他本質上只是個逐利的商人。這是他的發財夢，他曾經以為會是自己最終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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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地
為了財富奔波近二十年，趙發琦已近不惑之年，早已有了家庭，孩子也不小了，開始覺得總是各處跑來跑去，不太穩定。更讓他無可奈何的是工程領域的活兒越來越不講究了。到了2003年左右，開發商拖欠工程款越來越普遍，由此導致的拖欠農民工工資問題已經成為整個社會的焦點問題之一。趙發琦常常要不回賬，決定離開這個領域。
2003年，原煤價格已經走出了自1994年以來的低谷，整個行業正在復蘇。這一年前后，大量山西商人把資金投入到煤礦，隨后的四五年里，他們成為中國資本圈話題性十足的人群。煤炭資源豐富的陜北，因為交通相對落后，反應稍慢，但已有一些民營資本涌入這一領域。趙發琦察覺到了行業的變化，覺得“搞個煤礦也挺好”。
2003年4月，陜西省地質礦產勘查開發局下屬的西勘院委托評估公司對陜西橫山縣波羅紅石橋地區煤礦（下稱波羅煤礦）資源探礦權進行評估，評估價值為1419萬元，并公開尋求企業對此礦源進行聯合勘查。
趙發琦看到信息后，經過初步了解，還去了礦區，看到的只是毛烏素沙漠里的一片荒地。他想冒險賭一把?！笆琴€，這個跟我性格有關。這么大面積，只要中間有一塊有煤就合算。我就往好的想，想到壞的就不做了?！?/p>
他開始聯系西勘院。2003年8月25日，他通過名下的凱奇萊公司與西勘院簽訂了《合作勘查合同書》，共同出資對波羅煤礦進行資源詳查和精查。雙方確定此資源探礦權作價1500萬元，凱奇萊公司向西勘院支付1200萬元，獲得勘查所取得成果80％的權益。
在趙發琦向西勘院轉賬之后，雙方在2005年10月合作完成詳查工作，勘探出波羅煤礦煤炭儲量為15.6億噸。得知這一結果，趙發琦估算一年可能有幾十億收入，“哥們兒發了?！彼呐笥崖犝f后紛紛戲稱他“趙蓋茨”。
然而，他的開心沒能持續多久。因為這礦藏，此后他陷入長達12年的官司，并遭遇了一場牢獄之災。他說這是上帝賜的一塊寶地，讓他去挖，他在探的過程中，就像西游記里面的師徒四人，遇到種種磨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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階下囚
從2005年3月，西勘院發函凱奇萊公司，稱其與凱奇萊公司簽訂的合同，與2003年10月22日陜西省政府召開的21次會議紀要有關政策不一致，要求終止合同，并退還趙發琦此前支付的1200萬元。
趙發琦直接給陜西省領導寫信，請求主持公道。在省政府調查期間，西勘院重新找凱奇萊公司合作。趙發琦再次向西勘院支付900萬元現金。2005年11月，陜西省國土資源廳辦公室簽發“陜國土資辦發（2005）65號文件”，稱：“2004年3月西勘院與凱奇萊公司將簽訂的合作勘查合同及陜西省橫山縣波羅—紅石橋勘查區探礦權評估報告摘要送我廳備案。經審查，我廳認為，雙方承諾愿意承擔風險，也愿意按照陜西省政府有關規定進行合作勘查，符合國家法律、法規要求，可同意其合作勘查?！?/p>
不過，在兩家公司公布波羅煤礦煤炭儲量之后一個月，當地政府又要求陜西省國土資源廳“研究”，讓中國化學工程集團公司和香港益業投資有限公司參與波羅煤礦的勘查工作。西勘院開始反悔。
到2006年1月，趙發琦的凱奇萊公司，已經完全被踢出局。中國化學工程集團公司和香港益業投資有限公司合資組成的陜西中化益業能源有限公司取代了凱奇萊公司。趙在波羅煤礦的權益也被香港女商人劉娟接手。根據中國經營報等多家媒體報道，劉娟，17歲中學畢業后進入陜西省安康地區文工團，19歲進入陜西省農業機械化領導小組辦公室，1990年進入陜西省政府工作，任打字員。
趙發琦認為波羅煤礦的巨大利益，讓一些人眼紅了。面對這樣的情境，他開始尋找律師，準備起訴西勘院。他找的很多律師都說自己有關系、認識法官之類，實際結果卻讓他失望。最后，他通過朋友介紹，找到西北政法大學教授蒙振祥?？吹綄Ψ绞墙谭墒返睦蠋?，有點失望。蒙振祥的一番話，卻讓他佩服：“你要看清楚，打官司就是打思路，什么中院，一審就要到省高院，二審要跳出陜西省范圍打?！壁w發琦后來的律師劉長認為，這是趙打官司最正確的戰略。
2006年5月，趙發琦將西勘院訴至陜西省高院。五個月后，陜西省高院做出一審判決，趙發琦勝訴。一個月后，西勘院向最高法院上訴。自此之后，爭議案件拖延三年。
2009年11月4日，最高法院作出判決：將案件發回陜西重審。
之后，趙發琦遭遇了更大的打擊。2010年，政府部門召開了兩次會議，認定合同無效，并決定撤銷凱奇萊公司工商營業執照，對凱奇萊公司法人代表以涉嫌虛報注冊資金罪進行通緝，最后決定撤銷65號文件。
這一年12月10日，趙發琦作為凱奇萊公司法人，被當地公安機關實施網上追逃。趙發琦只好躲了起來?！拔乙矝]想過逃，又沒殺人放火?！彼f。他大多數時候都在北京，住朋友家或者酒店，甚至在部隊里住了一段時間。他哪兒都去不了，只好炒炒股，投資了一點錢在朋友的公司。
2011年3月，陜西省高院重審判決凱奇萊公司與西勘院合同無效。3月16日，凱奇萊公司被撤消了工商登記，不久向最高法院提起上訴。8月19日，趙發琦自己開車從北京跑到榆林，想去市政府弄行政復議，中午在路上便被警方抓住?！拔疫@是自投羅網了?！壁w發琦說自己太大意了，一抓進去之后就覺得自己特別傻。
他被關進了榆林看守所，此時距離波羅煤礦案一審已經過去了五年多。當天下午和晚上，警方提審了他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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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奇萊第二次給西勘院打款900萬元收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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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讓他有些難受的是，這個案件對自己的親人影響很不好。家里人都被警方找去談過話。家人對他特別擔心，尤其是他的母親，身體又不好。他擔心外面的人喪失信心。他弟弟來看他，很害怕。他把弟弟罵了一頓。律師來見他，他用水把臉洗干凈，把頭發弄好，想給他們一種信心。
被抓之前，趙發琦已經提前做了一些安排?！斑@種預感是一定要有的。不論遇到什么事情，你外面不能無秩序?！彼f，一切才剛剛開始。在看守所的時候，他已經開始讓人在網絡上發帖舉報陜西中化益業能源有限公司和劉娟。
關押133天之后，趙發琦被取保候審?！氨仨氁行袆?。舉報他們，如果能辦了他們，那就是我的‘貢獻’?！彼Q自己在被抓之前，已經開始搜集對手的犯罪證據。這次被抓，更加堅定了自己與對手抗衡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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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權
從看守所出來之后，趙發琦開始打另一場官司。他搜集了證據，發現榆林干警偽造了落款時間為2007年1月18日的“接受刑事案件登記表”。最終，因為證據不足，他被判無罪，凱奇萊公司恢復了工商登記。
波羅煤礦案重審直到2013年6月才第一次開庭。又過去四年，2017年12月，最高法院判決，合同有效，繼續履行。趙發琦在司法維權12年后，終獲勝訴。
12年中，在案件停滯不前的時候，趙發琦也會感到焦慮。他便去找朋友聊天，喝酒，朋友們安慰他，說說自己的看法。但最后，他依然會堅持自己的想法?！八袝r候或許只是想找朋友訴說一下，釋放一下?！彼呐笥哑づ空f。
很多朋友看到案件多年沒進展，失去信心，勸他放棄或者妥協?！八环艞?，一直特別擰，我覺得他就跟秋菊似的?！逼づ糠Q，他在生活中也很較真。趙發琦常跟朋友說“自己沒什么可失去的了，我要認了，就不是男人?！?/p>
勝訴之后，有記者見到他，說他冤，不容易。他說這是屁話?！叭绻f我不是為了這錢，我已經放棄了，我也是有目的，有利益訴求的。有什么冤的？”他稱自己這12年吃得飽，穿得暖，幾乎天天喝酒，日子過得滋潤。說自己不煩惱，那是吹牛，但他不會因為這個案子跟自己過不去?！爸挥行判陌俦恫拍軕饎賹κ职??！辈贿^，他坦言，如果一開始就知道這是一場12年的訴訟，也會選擇放棄，畢竟時間是錢買不來的。
他一直把這場官司看成一場戰役，稱自己有個朋友組成的團隊幫助他?！胺晌覀兝^續走，法律以外的我們也繼續走。那就是調查。取證，舉報，找他們問題?！壁w發琦說。他的朋友張鑫認為他能堅持這么多年，與陜北人從小在饑餓環境中塑造的頑強性格有關，也受他在越南前線的經歷的影響。
“這個案件，核心證據都是趙發琦自己搜集的。他前后換過五六個律師，但律師都用他的資料?！甭蓭焺㈤L介紹，趙發琦勝訴，有外界的幫助，但是他最終勝訴的一條重要原因，一定是他的堅持。
12年來，除了偶爾炒炒股，跟著朋友做點投資，以保障一家人生活，他幾乎沒有做其他事情，主要的精力都是在搜集關于凱奇萊與西勘院糾紛一案的證據，以及相關人員違法犯罪的材料。他堅持走司法途徑，以法律手段維權，依靠這些證據材料，最終打贏官司。
2017年3月，長期被趙發琦實名舉報涉嫌違法的張寬民被查，后者曾擔任陜西省地礦局局長。趙發琦認為這與他的舉報有關?！安灰獞峙滤鞘裁慈宋?，職位多高?！彼Q。
“這么多年來，我搜集的證據有三四十箱。其他類似我這樣的案子，只要能找出我這么完整的、無縫對接的證據，我給100萬。這個承諾從現在起，三年有效?！苯衲?月初，趙發琦對《南方人物周刊》記者說。
很多人對于他獲得這些證據的方式感興趣，不論是法官、警方、媒體，還是他的一些朋友，都問過。但他不愿意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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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專家”
盡管已經勝訴，趙發琦仍擔心接下來的執行過程中，還會遭遇困難。趙發琦的一名法律顧問介紹，目前已進入強制執行階段，他們在2月5日向陜西省高院遞交了強制執行申請。劉長則進一步透露，他們已經與西勘院新任院長見過面，但對方表示剛剛履職，需要向上匯報。
最怕的就是西勘院一直拖延，畢竟強制執行需要對方配合，之后涉及礦權轉讓，或成立合資公司的事也需要相互配合。
2011年，趙發琦被抓不久，國內刑法學專家高銘暄、中國政法大學終身教授陳光中、國家法官學院教授周道鸞、北京師范大學教授儲槐植、北京師范大學法學院院長趙秉志聚在一起，對趙發琦案進行認真分析、論證后，一致認為“不能認定趙發琦的行為構成虛構注冊資本罪”，因為趙發琦從涉嫌犯罪，到最后被公安機關立案，時間長達七年，超過追訴時效期，他在此前已及時補足注冊資金。
“如果一個普通的商業糾紛案像我的案子一樣拖12年，企業堅持不下來早就死了?！彼J為推動法治進步已經成為他新的目標。
劉長認為，陜北千億礦權案其實已經在推動法律制度變革。包括直接推動最高人民法院《公司法》司法解釋三的出臺；通過上書全國人大和做各方面的工作，變相地廢除了虛報注冊資本罪；曝光“一案兩號”，推動了人民法院規范案號管理制度；曝光政府干預司法，推動防范領導干部干預司法的規范出臺等。
趙發琦從最初開始打官司，便自學了很多法律知識。皮女士認為，趙發琦經過12年的官司，在某些法律領域已經稱得上“專家”，“我們的朋友遇到企業上的法律問題，現在不少都說要找‘趙蓋茨’?！壁w發琦的律師劉長認為，至少在他自己的案子上，沒有律師比他更專業。
“我小時候在陜北農村，吃不飽，就希望能吃飽，能夠出去。后來我當兵，回到地方，就有個發財夢。如今，通過這個案件，我就想法治完善。法律是我們最后的一道保障線，如果我們的老百姓遇上事情，不是上訪，都走上司法程序，那么社會成本也降低了。政府有法治意識，民眾有法治意識，我這事可能就不會發生?！壁w發琦稱，這是他過去幾年做過和未來要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