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全球移動互聯網大會(GMIC)上,被問到如何向外星人介紹人類取得的最高成就時,霍金說:“告訴外星人關于美,或者任何可能代表最高藝術成就的藝術形式都是無益的,因為這是人類特有的。我會告訴他們哥德爾不完備定理和費馬大定理。這才是外星人能夠理解的事情?!?/p>
霍金說:“告訴外星人關于美,或者任何可能代表最高藝術成就的藝術形式都是無益的,因為這是人類特有的。我會告訴他們哥德爾不完備定理和費馬大定理。這才是外星人能夠理解的事情?!?/p>
我對這段問答印象極深。在采訪國際量子信息領域領軍者潘建偉團隊前,物理之“美”也是最早浮現在我眼前的字眼——很多年前有報道寫道,中科大前黨委書記郭傳杰評價潘建偉實驗室是“自豪和美的團隊”,而潘建偉在評價學生實驗時也常這么說:“這是一個有美感的實驗?!?/p>
當我向他和他的學生求證時,這個“大詞”似乎反倒讓他們有些不知所措。一言以蔽之,“團隊之美”是團結互補、共同實現美好的科學目標;“實驗之美”則轉換成創新的程度和水平。一個對科學概念全憑朦朧想象的文藝女青年,顯然無法對這樣的平鋪直敘感到滿意。
好在量子力學本身的玄妙是最好的彌補。1925年前后,一群年輕的歐洲小伙,在牛頓、麥克斯維爾經典力學體系的廢墟之上,建造了量子理論的大廈。在你打開箱子前,“薛定諤的貓”既生又死;海森堡則告訴我們,你不可能同時知道一個粒子的位置和它的速度。而愛因斯坦從不相信“上帝會擲骰子”,諷刺量子糾纏特性是“幽靈般的遠距效應”。
多虧“量子隱形傳態”和“多世界理論”,我們有了那么多描繪“超時空傳輸”和“平行時空”的科幻片,加上通俗科學史著作的傳播,似乎現代世界的每個人都對量子力學一知半解。
起初我給自己的封面報道取了一個副標題:今天我們如何認識量子物理?逐漸深入才發現,這實在是個過于復雜的命題,涵蓋理論演進和產業前沿,無論從報道體量還是個人科學素養,這都是我無法完成的任務。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是指出現實中的謬誤,借助科學家的思維和話語,來厘清糾纏在量子力學周圍的“科學、偽科學、宗教”三者的邊界。
量子信息領域國際權威尼古拉·吉桑寫過一本小冊子《跨越時空的骰子》(潘建偉為之作序),里面有段話講得特別好:“對量子物理的講述總是充滿了長篇累牘的說教和含糊其辭的哲學評論。為了避免這種誤區,除了‘基本事實’以外我們什么都不借助。當物理學家做實驗時他們是在對永恒的實在進行探尋。物理學家會決定提出什么問題,以及什么時候提出。比如研究一個發著紅光的燈泡時,物理學家不會糾結于燈光到底是不是真是紅色的,或者這來源于一種錯覺。他們會認為:燈泡是紅的,僅此而已?!?/p>
但事實上,有人文關懷的物理學家總是難免會走遠一步。比如對自由意志和量子波函數坍縮的理解,潘建偉也曾引申認為,“量子力學從哲學上講,是一種非常積極的概念”——你睜一下眼去看,粒子原本的疊加狀態才確定了;因此“我們個人的奮斗,對這個世界是有影響的?!钡@顯然只是個人的一點浪漫主義感悟罷了。
當潘建偉對我說,量子物理最美妙的是包容,我確定我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甚至還想到一些他未必抱有的“言外之意”。他的多光子糾纏操縱、他的量子衛星宏圖,在國內的科學環境下曾飽受非議,被抨擊為“異想天開”甚至“騙局”。但今天他和團隊取得的國際成就,早已讓那些批評聲淪為笑話。與之相對的是,一個真正的科學家,卻不愿以科學的“權威”去“壓制”言論和思想自由。
潘建偉和中科大前校長朱清時有過一段對話。潘建偉說:“生命真的太短暫了,我真想活得長一點,搞清楚量子力學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那樣的話,朝聞道,夕死可矣?!敝烨鍟r回他:“活那么長干什么?你活著,思想就會僵化,不僅自己搞不明白,還會妨礙下一代前進的腳步?!?/p>
如今看來,潘建偉一直都是那個清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