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新建的網劇場看烏鎮戲劇節的開幕戲之一《媽媽的詩》,路上遇到游行的人群。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戲服,化著妝,每人背上拴一個氣球,敲鑼打鼓、高聲談笑,在行進中表演。全是來參加嘉年華單元的年輕人,在公共空間免費演出,其中包括大量學生和業余團體。
這也是許多歐洲戲劇節的玩法,像狂歡節,也像廟會,把最熱鬧的玩意擺在外面。今年陣勢更大,愛好者們來得更多,也更年輕。他們燥熱地在人群中喊著莎士比亞、魯迅的名字,讓我想起一部慨嘆老歐洲逝去的電影。最后所有的氣球放飛升天,如同很多其他的慶典中“放飛夢想”一類的比喻。
青年人的熱情,也許是任何藝術和節日最需要的生命力。烏鎮戲劇節很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青年競演一直都是一票難求的單元。國內的青年戲劇作者在這里排演新作品,能夠迅速得到主流導演和演出團體的關注,許多人因此得以進入自己的職業快車道。2016年,入圍劇目已經增加,未來還會有專門的基金支持。
一派狂歡之氣。在國內的旅游開發市場,烏鎮經驗已是難以模仿的另類。而每逢戲劇節,擁擠的景區里突然出現一群美貌、時髦的年輕人,如同外星人一般,高調地更新著戲劇的生命。如此,這門小眾的藝術就得以續命嗎?是,也不是。青春固然是生命力的來源,但也是成長的初級。戲劇藝術自我更新的方式,更多地來自經典作品的重演和戲劇手段的演進。
也許可以重提彼得·布魯克關于戲劇是“橫斜著發展”的斷言,它不會、也不能遵循垂直或水平方向的線性邏輯。烏鎮戲劇節的幾部國際邀請劇目,都不斷在證明著這一點。由莫斯科普希金話劇院演出的《媽媽的詩》,可以作為關于這個比喻的比喻。在故事情節并無崎嶇的前提下,道具、舞美、燈光等舞臺手段成為敘事的階梯,一步一步把它推上戲劇的斜坡,幾乎每一處都是表意的——也必須表意,因為這是一出肢體劇。在觀眾覺得敘事停止的地方,戲劇仍在悄悄前進。
日本劇團帶來的《櫻之園》,一種動漫式的表演,口沫橫飛的臺詞,筋疲力盡的動作,新世紀的語言,看上去和遙遠的契訶夫毫無關系。但當結尾兩位演員朗誦起原著的臺詞,“生命就要完結了,可我好像還沒有生活過”,這個九成時間都圍繞城市改造和環境保護展開的當代故事,突然和那個隨著19世紀一起沒落的貴族階級,在陡峭的弧線上產生了情感聯系。
這僅僅是兩個例子,證明戲劇在溝通當代與過去方面的可行。這比起那些被濫用的新媒體形式,更能說明戲劇的進步性——對于大銀幕、攝影機等手段的無當使用,在《櫻之園》、《賭徒》中仍有痕跡。萬物在變化與不變中,維持著自己的形式。布萊希特、蕭伯納相信戲劇與社會的進步性,而貝克特、尤內斯庫們將它神秘化,在二者之間,無數的可能性存在。在這個過程里,年輕是本錢,但不是惟一??偰苷业狡渌褵嵫匦伦⑷肷哪芰?,而不是像林兆華監制的《戈多醫生或者六個人尋找十八只駱駝》里的劇作家們那樣,所有的瘋狂和相信都只是曾經。
賭徒
媽媽的詩
櫻之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