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的一天,導演張建棟在廈門一所監獄拍攝電視劇《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一個行將釋放的“牢頭”朝他走了過來。
“他忽然就陰陰地問了我一句,羅陽來了嗎?”
“羅陽,沒來?!睆埥澬睦锎蛄藗€冷戰。
那牢頭“晃著膀子就走了”。張建棟這才恍過神來,自己3年前根據真實故事拍攝的警匪電視劇《刑警本色》,居然余波猶在。
角色羅陽的名字就是罪犯本名,曾被稱為“內江第一殺手”,1994年在行動中被捕?!笆赂裟敲淳媒线€有人惦記著他。一方面說明這是個人物,也說明劇里這個角色的完成度很高?!?/p>
出演羅陽的演員段奕宏時年26歲。彼時他的名字還叫“段龍”。
當時力排眾議用段奕宏,張建棟看中的首先是他的眼神?!坝泄珊輨艃?,兇煞寒冷,像冰一樣?,F在看,還能看到。劇中那個羅陽也不是普通馬仔,是因為少年時受到欺侮凌辱后來轉性,所以他眼神里不光是兇,還有一份純真和執拗?!?/p>
那個劇組有王志文、李幼斌等好幾位前輩,新人段龍并不發怵?!皠e人不敢接王志文的眼神,他敢。兩人對視時,火星子亂濺?!备顝埥濗@訝的是,這個“愣頭青”居然在談酬金時毫不松口?!爸破魅斡媚菐讉€大牌壓他,他不服,就說你們這樣不公平,必須尊重我?!睆埥澬囊粍C,“這孩子好有骨氣。角色羅陽也是個底層啊,段龍我要定了?!?/p>
13年后,又是在廈門,段奕宏拍攝了他生平第一部大銀幕懸疑片《烈日灼心》,演出個性復雜的警長伊谷春。其中大段和鄧超扮演的協警、奸殺案疑犯辛小豐之間的對手戲,復雜微妙、糾結難言,同樣通過眼神來完成。
部隊出身的編劇蘭曉龍形容段奕宏演戲既像水,又像容器?!氨热鐝垏鴱?,他就是個容器。什么角色到他這兒,基本都是張國強。也挺好,味道對了,很有親和力。段奕宏他既能包容,把角色裝到自己里頭,又能生出自己的內涵,這很難得?!妒勘粨簟防锏脑示褪嵌无群甑脑?,不是蘭曉龍的袁朗。我覺得他這個版本更好?!?/p>
生活中的段奕宏卻是老實而略為拘謹的。蘭曉龍把老段比喻成警犬里的“黑背”:“每次演戲,總是一些 ‘詭變多端’的角色,最難演。但其實他這個人很守規則。包括他演死啦死啦(《我的團長我的團》主角龍文章)這樣的,袁朗更不要說了,完全沒有惟我獨尊,很為別人考慮……還有,黑背很聰明?!?/p>
深度訪問過段奕宏三四次的媒體人何東笑說段奕宏沒城府,“他會莫名其妙地透支友情,騙他太容易了?!钡乱痪?,何東毫不猶豫地說,“老段就是只藏獒啊?!?/p>
“你看他平常很謙和,如果真有男性觸怒了他,他那個情緒會瞬間從零度蹭到100度,中間沒有過渡。就像《刑警本色》里最后一個鏡頭,他和王志文(演的警察)同時舉起槍。他一定會這樣?!?/p>
“但那是戲里?!蔽艺f。
“他本人也會,我相信。老段跟你握過手嗎?”何東問我。
“握了,特別有力?!?/p>
“對了。賊有勁兒,不像有些人,握起來蔫兒吧唧的。我感覺他很像香港演員劉青云。劉青云(塑造角色)更有豐富性,老段的爆發力絕對更勝一籌?!焙螙|特別篤定地作結?!澳憧磩⑶嘣泼碱^一皺,我就好奇,不知他下一步要干嘛。段奕宏那根弦要是挑動起來,更可怕。對手很容易接不住,掉下去。人和藏獒對戲,你不是瞎努力嗎?”
電影《烈日灼心》劇照
不要鋼鐵俠
伊谷春是中國銀幕上不多見的警察:高度警覺,身手不差,但他的表情和眼神,對于同事兼疑犯的情感和態度,充滿了“游離感”和“不確定”。
這種不確定性,正是段奕宏塑造這個角色的內核。但去廈門嘉蓮派出所體驗生活的過程,并不順利。
一開始,他專門跟了一位平素全副武裝的“標桿警察”。
“標桿曾經光憑第六感就抓獲了人家后備箱里的毒品和槍支。那天我上了他的車,他看了旁邊那車的哥們兒一眼,那哥們兒是光頭,戴著大金鏈子,一看車牌,是一個外埠車。過去‘啪’一下就給記住了,然后跟我來了一句:你別靠近我。我說,???他說你別跟著我,給我站在10米之外。我還真想過,他要是發生了(意外),我是不是得報警啊?!?/p>
“標桿”過去給光頭敬了個禮,檢查了身份證和駕駛證,也打開了后備箱。段奕宏自覺光頭看著不像“好人”,但結果什么也沒查出來。
“沒有,什么東西都沒有?!D阋宦菲桨??!{車走了。然后這個警察回到車上,一臉遺憾。他沒有抓到一個現行。這是我們所看到的,他還真不是在應付差事,還真盼望著有案件發生?!旮?,你今兒來了,我肯定會有好運?!乙詾樯侔l財呢。什么好運?有大案要發生?!?/p>
這種在段奕宏看來有點“變態”的心理,讓他在那一刻理解到了真實生活中警察的職業屬性,和面臨危難時壓倒正??謶中睦淼摹安徽L幚怼?。
這段情境幾乎原樣復制到了電影中?!暗?,他不是我想要的伊谷春?!倍无群険u搖頭?!拔疫@次再去廈門,他當特警了,正如他愿了。(笑)可我不想要一個上來就像打了雞血的警察,我不想他是一個鋼鐵俠?!?/p>
老段決定離開“標桿”,重新定一個目標。
最終成為影版伊谷春原型的家伙,是另一種“變態”。
“人家真的是歪打正著的8年刑警隊長。一開始完全不屌我,好啊,太好了?!倍无群甑臄Q勁兒也上來了,“犯賤”一樣跟在人背后,敬煙,套近乎——不奏效。
“這種人的警覺心和交流之間的這堵墻,是非常堅實的?!倍无群旮纱鄬λ毖圆恢M,“不是帶著目標和任務,我根本不可能接近你。你這樣冷冷的外表啊,就挺變態的,誰愿意接觸你?”
口子忽然就撕開了。兩人從早上9點聊到半夜。
“都聊些啥?”
“我不能告訴你。因為他成了我一個朋友了?!倍无群旰苷J真地說。
后來,這位副所長情人節給老段發短信,說他“第一次和女友進了咖啡館”。段奕宏拍戲時,有外地朋友來探班,全是副所長友情接待。影片去廈門點映,副所長出來送他?!拔乙豢?,眼淚汪汪的,都不忍心看,急匆匆上了車。發了個信息:我下面去喝茶,接你來,怎么樣?好嘞?!?/p>
段奕宏說,所謂技術層面和職業共性的東西,以他今時今日的功力,捕捉起來不費力氣。但他需要人與人之間接地氣的情感,所以才做出了一個大膽的嘗試:不確定性?!熬褪钦f不一味地凸顯一個職業屬性的特征。我要去找到警察和犯罪嫌疑人之間情感的交流系數?!?/p>
左起:張立、吳京、段奕宏、倪大紅拍攝電影 《西風烈》
刨根和漂浮
中戲老同學、演員高虎一向覺得段奕宏演戲“過緊”,看了《烈日灼心》,感到他“有了種成熟的積淀,不容易”。
“他和我是中戲有史以來第一次專業課得了滿分的兩個學生?!倍无群甑牧硪粋€同學、演員陶虹說?!暗皇悄欠N天才型,信手拈來的,他是刻苦型的。一身的想法,特別想展現,所以會稍微顯得緊。你看他那個眼神,大學時都沒人敢找他演戀愛戲呵?!?/p>
高虎說,段奕宏對藝術的嚴謹和認真是老同學帶給自己4年最難得的收獲,但他并不完全贊同段的表演方式,“他過于深挖和吃緊了,表演首先不是緊張。你要看題材。不是所有的片子都是神經病、驚悚片。還有很多輕喜劇,槍戰片,天馬行空?!?/p>
畢業大戲《馬》,兩人分別飾男主角的AB角。那是一個因為受到社會歧視而性格孤僻乖張的青年人,劇中主角和馬產生了深厚的感情,甚至會和馬做愛。
“同樣的舞臺、燈光,出來截然不同。他演出了那種‘沉’,壓抑和糾結,他是力量型的。我這版,則是有點展望和飛揚的。我吸取了他的糾結和較勁??晌彝乳L啊,在臺上又是上墻,又是飛奔,他做不到。他拙一點,但他也吸取了我的?!?/p>
高虎形容段奕宏的表演是“在地上挖土,刨坑”,自己則是“飛在上面,虛渺無根。他沉重,我漂浮。正好互補。于是在爭論的過程中,形成了中間值。到后來,我們倆的段子,老師都不看了,因為太默契。命令我們必須和其他人合作。我真的特別愿意他來做我的鏡子”。
畢業后排演的《戀愛的犀?!犯吧虾Q莩?。直到上場前,段奕宏和導演孟京輝還在就表演風格爭執。孟京輝直言,“你哭得太難看了!一點也不美!簡直像個瘋子,殺人犯。你要去表達愛的感受,而不是愛的結果?!?/p>
百練不得其法的老段也很痛苦,沖著老孟發飆:“你別跟我說這個,我不懂!”12年后,他承認問題出在自己身上?!耙驗槲乙呀涀龊盟枷霚蕚?,要去體味老孟那種天馬行空的感覺,我想打破我4年大學教育里現實主義風格對我的影響。這是表演理念的徹底改變,但在實際操作上還是遇到了困難?!?/p>
《雙截棍》、游戲機和浴缸
讓他暴得大名的袁朗和龍文章,在圈內圈外也引發了非議。
段奕宏起初極不愿意演袁朗?!把輪T當然想碰到一個吸飽人血的角色,寶強那角色寫得多棒啊,史今班長那個角色也能抓到點,人的溫暖性啊,袁朗除了大喊大叫沒別的,一塊硬板,誰愿意看?張國強演高城,他還找到了一個‘種子’,一個連長。我這個袁朗,康導說你這代表21世紀我軍管理階層的代表,我說我的天,別再給我扣那么大的壓力了,誰TM知道21世紀的管理階層是什么樣子?哎呀沒法去找這個?!?/p>
蘭曉龍和康洪雷暗樂,“想得美,就得把這個不好演的給你?!?/p>
有一天段奕宏健完身在昆明的馬路上溜達,聽到周杰倫的《雙截棍》,突然一下,“誒,誰說袁朗就不喜歡聽這首歌了?一下子,他的可能性就出來了。我們還經常習慣于之前理想的那種人物的心理和形象,要敢于冒風險?!?/p>
有一場戲袁朗手里拿著游戲機,和李晨扮演的吳哲討論“通關”。那也是段奕宏的靈感。其實他手里拿的是一個軍用儀表?!翱祵Э次易邞蚓蛦杽e人,老段手里拿一什么東西?不知道,干嘛呢?他質問,但是他不打斷。李晨過來捅我一下:誒,這關你能過得去嗎?這全是現編的,李晨接得特快,‘這關你這樣會死,你跳過去’……你都相信袁朗也聽《雙截棍》了,還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陶虹看完《士兵突擊》,立馬給段奕宏電話,“袁朗這個好,人物多面化,不單一?!备呋⒂仓^皮看了幾集,那種“深沉的表演”實在不是他的菜?!澳闶窃谘菸枧_劇嗎?能好好說話嗎你?咿咿呀呀的,影視劇要表達出細微的內心變化?!钡迷凇袄镱^有個王寶強接地氣,袁朗這樣的教官還有點現實中的合理性?!?/p>
到了被稱為“妖孽”的龍文章,高虎實在看不下去了?!岸急粐缴缴狭?,一群人還在慷慨激昂,說著莎士比亞。這種實驗性的劇完全違背了大眾主流審美,有啥意義?”
何東說這個戲就是創作者的內心抒發?!疤m曉龍的劇本就是個藏獒,讓人發怵。包括段奕宏在內,好些演員都沒把本子吃透。但老段演出了一瘋子,他擺脫了以往的表演框架。如果演員對頭,進入那個邪界,他對面的演員就要命了?!?/p>
素有“自虐”名聲的段奕宏,的確讓劇組的兄弟有“要命”的感覺。
第4集里,龍文章要領著一幫士兵跳到烏黑的汽油桶里?!皼]有人愿意下,從演員的本能心理和心態上都不愿意。張國強、張譯,他們不是都在嗎?他那時候不是迷龍,也不是孟煩了,就是一個正常人,我看老大怎么鉆,一定是這樣的呀。好,我就用了鉆進我家浴缸的那種心態,整個頭埋進去?!彼麛n了攏頭,“其他人都傻了。誰能想象,我們下來之后還得吃飯,你他媽頭全鉆進去了我們怎么演呢?出來我還找了個有太陽的地方晾一會兒,曬曬,把我的表擦一下:這表是防水的吧?這一切的細節的設置是因為什么?我要極度做到真實、享受,我要讓你們都涂黑了鉆到森林里去,我得以身作則。都說龍文章是個騙子,猥瑣,但這一瞬間他又是挺老到的心理素質?!?/p>
康洪雷稱贊段奕宏做到了在“演”和“不演”之間?!澳愕恼x、你的兇悍、你的戰爭技巧的實施要下意識,而恰恰是你對生活和上下級周邊的關系,你要用有意識來表達。你要表達成3歲孩子都看得出你不太高明的表演方式?!弊顬槿私蚪驑返赖囊粓鐾彂?,招魂家庭長大的龍文章像囈語般的念白,跳著大神與虞嘯卿對峙,段奕宏說,“臺詞10天便能背出來,更重要的是用什么樣的方式說這些詞?!焙苌俦頁P他的康洪雷,這場戲完請他喝了酒。
薩郎
說到喝酒吃飯,有一頓飯讓好幾個人難以忘卻。
拍《我的團長我的團》時,劇組經常去吃酸湯雞火鍋,一開就是好幾桌。有天,剛下完雨,菜全上來了,大家坐著聊天。
“大圓桌旁邊有棵大粗樹,剛下完雨,我特開心,啪,一腳踹那個樹,樹上的水‘嘩’下來一桌子!” 段奕宏回憶。
“我X,國強你他媽干嘛?”蘭曉龍當場就罵?!皣鴱姴辉?,我當時傻了,我說我踹的……哦,老段踹的,那我可以原諒?!?/p>
“為什么?”
“老段很少做這種出格的事,他應該多做這種事?!碧m曉龍回答。
回想起來,段奕宏自覺好笑,很快又正色:“嗯,我就是沒法很輕松地面對每一個人。哪怕我們都一起演了兩部戲?!睉蛴扇松?,老段也明白自己的問題:“從大學起,我就是一門心思關心自己這點事,不聞窗外事,給別人感覺心事重重的,不懂得張弛?!?nbsp;
鐵哥們兒高虎和段奕宏友情長達20年,在寢室里的床鋪頭碰頭,到今天他都叫段奕宏“龍龍”。說起“龍龍”的“自閉”,高虎直說“可惡”。
剛入校,男生們常會去學校附近的南鑼鼓巷、王府井逛逛,看看女生,閑聊、抽煙。段龍同學每天不是排練廳,就是圖書館,宿舍。即便大一就已經被同學爭著搭戲,依然充滿危機感。
“我是個完全的樂天派,沒心沒肺一個東西。他三棍子悶不出一屁,一拳出去沒反應??蓺獾氖前?,他明明有渴望(要加入我們),就是克制住了?!?/p>
陶虹是北京人,那時段龍很少回老家,周末她經常會邀請他到自己家來吃飯?!八偸遣缓靡馑?,說我回頭請你來宿舍,用電磁爐給你做手抓飯吃吧。我們都覺得他的禮貌有點多余?!?/p>
他怕虧欠,怕負擔不起同學、朋友的關懷,所以好多年里,都把自己包裹得緊緊的。但在距離邊境咫尺的新疆伊寧長大,段奕宏身上又天然有股“什么都不怕”的勁頭。母親叫他“薩郎”——新疆話里“一根筋,腦袋容易充血”的意思。
因為在家年紀最小,“被收拾得最多”,逆反心理就更強。家里人說當演員是不可能的事,“誰讓你從小給我訂《上影畫報》、《大眾電影》的?”
從小做著電影夢,中間有很多次把自己給“拍死”了,還是沒死心??即髮W,連著坐了3天3夜的火車來中戲,前兩次沒考上,回程火車上一遍一遍地想詞兒騙家人,想著想著自己也信了。那股擰勁兒畢業后也沒消散,段奕宏將之定義為“無知的盲目”。
張建棟記得,在《刑警本色》組里,總有些年輕演員圍攏老演員,“捧著”敬著,陪吃陪喝。有一天,段奕宏忽然冷冷地問導演,“我能不陪著嗎?”
“太能了!”張建棟叫好?!皠〗M也是江湖,總有人不高興。段龍好像無所謂,‘得罪就得罪吧?!乙策@么覺得,只要戲上面好,何必管別的?!彼谶@個“刺頭”身上看到了自己?!皠偖厴I出來的學生,多半都是乖巧服從的。敢堅持自己的不多。段龍有我特想做的那種姿態。在他身上,替我過癮了?!?/p>
已經成為“老段”的段奕宏說,年少時的自閉是一種自我保護,怕受傷害。他承認自己有時會想太多。不過那種孤僻感也成了他營造人物狀態的方式?!斑h離一個群體的時候我特舒服,我只是找到了一個很好的途徑來說服自己。然后就造成了什么,人家覺得這孩子有心理問題,找人來跟我聊天?!?/p>
還是那個劇組,有場戲在夜市,圍觀的人很多,段奕宏溜邊站在人群當中。休息時制片人“突發奇想”,擺了一排塑料躺椅擱著?!岸蝺?,坐著,這就是你的椅子,坐吧?!?/p>
“啊,不用了不用了,真不用了?!彼辉柑芍?,拗不過,只好坐在椅子邊上,“我不舒服啊。我不習慣你知道嗎?包括我今天再想,那個時候我不到這個咖位,我坐不下去,我能理解這個孩子的心思。今天,老段到這個位置了嗎?有人說你到了,你可以坐,好的。但我發現,我依然坐不下去,我在現場不會讓自己懈怠成這個樣子。久而久之,我變成了一個緊張體,并不是說我坐一個什么樣的椅子就是不尊重了,它還是個人選擇的問題?!?/p>
開門關門
接受采訪時,“緊張段”倒沒有那么拘謹。他很樂意聽你的意見。說話時常常趴在桌上向上看著你,一額頭重重的抬頭紋和孩子氣的表情,混搭起來卻不沖突。
有一段說到劇情,他突然把手比成手槍開始演。送給他的雜志被他隨手當作道具,不時翻起雜志的頁角。有一句說到錢,他“嘩”地把雜志推向前,“拿著?!庇腥藭X得這人“太愛演”,不如說他是聊得入港,進到了某種狀態。
《烈日灼心》讓他和鄧超、郭濤在上海電影節上同獲影帝。一路宣傳,他不時地給鄧超一個“公主抱”,甚至深情kiss。大學時最缺乏的彈性和“游戲狀態”,今天對他似乎不再是個無法逾越的障礙。
“我還是變圓通了?!彼π?。
真如此嗎?
張建棟記得,段奕宏在“火”起來之前,曾經因為沒有好戲和好角色,有過一段“沉淪”?!澳菚r孫紅雷還開導過他,別那么蔫兒吧唧、懷才不遇的。在影視界,你就需要去征服觀眾。為這個段奕宏還專門來找我聊天,但多數時候他不是那種很愿意和導演談戲的演員?!?/p>
“這沒什么不好?!币粯硬谎R幍奶m曉龍很能理解?!澳切┮惶斓酵砼軄砗蛯а萘膽虻?,好多我覺得并不一定靠譜。因為演戲這個事兒,不是能談出來的。對角色的理解,是要靠內化的。老段他就是個關起門來想事、打開門來做事的家伙?!?/p>
拙于表達和溝通,偶爾頓悟,又想邁出和師長同道交流的一步,讓段奕宏有種“頓頓挫挫”:“有時想透了,更多時候沒想透。不是說好像糾正了自己一種能避免犯錯的方式,它以后好像就水到渠成了,再下一個好像更行云流水了,不是。這種頓挫感可能會讓我不那么世故?!?/p>
他的友黨并不多,但好像交上一個,就“掏心掏肺”、無需廢話。高虎特別喜歡段奕宏在《白鹿原》里的黑娃,“太好了,老段你終于會演戲了,再也不是臉上堆滿肌肉和青筋了!”他說《白鹿原》能看出段奕宏做的功課,“也是深挖,可是是用巧勁兒了?!苯Y果等兩人一起合作《大時代》,照樣因為路子不合吵到要停工,吵完又接著往下演。
何東被段奕宏請去看《西風烈》,看完老何“拂袖而去”:“我直接跟他說,這不就是一‘奔跑嗎兄弟’嗎?他聽了‘呵呵’的,不說話?!?/p>
在何東眼中,老段的臉相相比從前更加堅毅、豐富?!艾F在段奕宏就缺一個邏輯分明、性格更突出的角色?!备呋t從心里覺得,那種貫穿段奕宏全部意識的“狠勁兒”和“神經質”,是演員特別需要的?!熬拖駨娔?德普和艾爾?帕西諾,他如果能夠克服性格局限,會有無限的可能?!?/p>
這些“最佳損友”都在從個人角度,為這位老相識做著憧憬和“設計”,聽來有些遙不可及。真正能馬上變現的,蘭曉龍倒是提供了一個——明年是《士兵突擊》10周年,他還沒跟老伙計們說,自己正在籌備這部劇的續集?!皥F隊很重要,袁朗我肯定還是要段奕宏來演。不然我寧愿去掉這個角色。不過,一定會有新東西。十多年了,部隊也有革新,袁朗也會是2016年的袁朗?!彼隙o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