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炳華長時間處于亢奮狀態,大街上、地鐵里、公交車上、家中……身處哪里對他來說都別無二致:高分貝的聲音常把行人嚇得敬而遠之,他卻毫不覺察,話題永遠都是19年前“轟動上海灘的‘兩梅案’”。
追查此案的第八個夏天,劉炳華聽說中央巡視組到了上海。對外接待的消息剛公布,他就找到了江蘇路駐地。兩年前劉炳華也在這里遞交過材料,那時他還是上海市檢察院二級檢察官。他去交材料,接待人員不敢怠慢,但是材料最后又轉回到檢察院,他很失望。一年后,他就退休了。
上海入秋第一場大雨,怕淋濕了滿滿兩箱的案件材料,他決定先去碰碰運氣。也許是因為下雨,劉炳華來得早,巡視組駐地人并不多,兩位工作人員接待了他,一位負責記錄,另一位發問。劉炳華覺得“談得很好”,周末一過,他拉著一箱子材料又去。第二天,他又拉過去一箱。
巡視組門口排隊的人一次比一次多,他最近一次去,是為要將梅吉祥從獄中寄出來的信轉送過去。這次,江蘇路上擠滿了人。劉炳華穿一雙布鞋,藍色襯衫是他以前的工作服,帆布袋子里裝著信的原件和復印件,站在長長的上訪隊伍中。
終于輪到他時,工作人員勸他把信快遞過去?!拔胰硕紒砹?!”劉炳華取出工作證、退休證、身份證,直到前幾次見過他的保安認出了他,信才算收下了。
劉炳華不是訪民,“兩梅案”本不在他的職務管轄范圍內。這位上海男人卻為此奔走了8年?!暗矫髂?,就要滿20年了,再晚就要過追訴時效了?!碧岣呗曇?,加快語速,邁開步伐……他好像只能通過這些身體語言分擔內心的著急。
“兩梅案”快20年了,梅氏兄弟的父母如今已是八旬(圖/楊曦)
不做“看客”
1995年7月6日“兩梅案”案發時,劉炳華剛讀完研究生回到上海市檢察院辦公室工作。
在上海鬧市區城隍廟街邊的梅吉祥家發生的這起殺人案讓全城陷入不安。那天上午10點,梅吉祥發現妻子顧敏黎昏迷在地,“下身衣物不整,頭面部多處受傷”,梅將妻送至醫院,經搶救脫離危險。
4個月后,顧敏黎指控丈夫梅吉祥是兇手。經過7個小時的首場審訊,案子被確定為故意殺人,隨后“超過10小時”的審訊,梅吉祥“供出了弟弟”。
多年后,劉炳華輾轉托電視臺朋友找到那年12月上海電視臺《案件聚焦》節目對“兩梅案”的報道。
報道連續兩天追蹤了案件的進展:第一天,辦案人員對著鏡頭講述其還原的案件經過:梅吉祥問妻子要錢未果,拿起“事先準備好的柴刀”,砍了妻子三四刀,然后將她拖入屋內,“用刀劈、用凳子砸、用皮帶勒”,并偽造貌似強奸的現場;第二天,梅氏兄弟推翻了在公案預審期間所作的所有供述,“要求檢察官對這件事再進行核實”。
1996年末,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對“兩梅案”進行一審。梅氏兄弟均表示,自己是在“車輪戰”下才承認犯罪。1997年2月,法院一審判處梅吉祥、梅吉楊共謀故意殺人,前者死緩,后者獲刑12年。判決書中,殺人動機被歸納為“因家庭瑣事等原因逐漸對妻子顧敏黎不滿,竟萌生殺妻之念”。
隨后的二審駁回了兄弟倆的上訴,稱判決不僅有來自被害人的指控,還有公安機關現場勘查筆錄、證人證言的支撐。
7年后,最高人民法院立案庭裁定案件不符合再審條件,決定不對該案提起再審。2006年,最高人民檢察院認為案件不符合抗訴條件,不予抗訴。
這期間,梅氏兄弟的辯護律師鄭傳本一直就案件的多處疑點呼吁重審。在檢察院辦公室負責編內部刊物的劉炳華,早已耳聞因蔣佩玲包庇案紅遍上海灘的律師鄭傳本。此外,上海市律師協會會長王文正也為此案組織了多次討論會。
劉炳華本是“兩梅案”的“看客”,與電視機前的觀眾并無差別。對“兩梅案”產生好奇,是因為劉炳華的另一個身份——黃浦區青少年法律志愿者,他研究生期間學的就是青少年刑事犯罪專業。
案發后,梅吉祥與顧敏黎家庭分崩離析,留下時年9歲的女兒梅華(化名)。父親入獄,母親傷重隨外婆生活。雙方離婚后,法院雖將梅華判予母親,外婆家卻拒絕將其一同帶走撫養。從14歲-18歲的4年里,梅華完全失去了母親的消息。
她時常流落在南市區一帶,有時到救助中心求助。.鄰居們覺得:家人犯罪,小孩是無罪的。有人會給她飯吃,有的就塞零用錢給她。梅華成了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
梅家的鄰居中,恰有一位是劉炳華上山下鄉時的同事,不忍看梅華的窘境,找到劉炳華幫忙。
見到劉炳華后,18歲的梅華將9年前埋在心里的疑惑告訴他:
暑假那天,一早就下著大雨,梅吉祥見雨勢太大,叫梅華不要去暑托班了。那是梅吉祥所在的新華燈具廠,為了暑假幫員工照看孩子所辦的班。但梅華想和暑托班的小朋友一起玩,吵著要爸爸送去?!叭绻职忠寢?,他怎么會主動要我呆在家,而不是把我支開呢?”
案發前的周末,梅家三口一起去上海展覽中心看了汽車展,案發前一天晚上,一家人還一起打牌,“如果爸爸真的第二天就要殺媽媽,怎么會有這份閑情?”
案發后,顧敏黎在醫院治療的后期,意識已清醒,卻拒絕配合公安機關調查兇案嫌疑人,每次警察來,她就閉上眼睛。因為梅華姑姑梅芝芳曾經給顧敏黎介紹工作,兩人的姑嫂關系較好。有一次,梅芝芳照看時問她到底是誰害了她,傷好后出去怎么辦?梅華聽著母親親口告訴姑姑,兇手不是父親,外公外婆已經和兇手談好“私了”了,所以不用擔心以后出去再有危險。
這一信息,劉炳華在日后翻閱案卷材料的過程中也有所發現。辦案人員對梅芝芳也做了問訊筆錄,“這些原始材料如今都記錄在公安的案卷中。公安部門當時也專門派員至梅芝芳所在的工作單位,向其了解此情況,但后來便無下文?!?/p>
在見到劉炳華之前的9年中,梅華一直在為此事申訴,,寫下數千封申訴信要求上海公檢法部門重新核查此案。劉炳華從事法律工作二十多年的熱情被梅華點燃,他開始一點一點深入案件核心。
一次會面
決定認真了解案情的第一步,劉炳華找到鄭傳本,向其要來案卷,“我特別想看檢察院是怎么指控的,我要把兩面材料湊齊?!?/p>
2006年2月,新的一年剛剛開始,他拿到一百多萬字的案卷,將內容一一復印。每天晚上在單位值班時,邊閱讀,邊逐字敲到電腦里。3個月后,案卷翻完,劉炳華的腦海里有了案件的概況。他決定展開調查?!皢螁慰次淖植牧弦呀洸恍辛?, 我要見見當事人?!?/p>
但是顧敏黎家隨著拆遷不知蹤影。劉炳華多方輾轉,最后在顧母的退管會聽說了顧家的去向?!拔抑浪啡A)外婆和她媽住在一起,她外婆以前是上海保溫瓶廠的?!睅е啡A去找媽媽,“女兒找媽媽是天經地義的”,退管會的人悄悄告訴劉炳華顧家的住處。
2006年6月,劉炳華找了個理由:梅華和母親已經4年未見,“這違反常理。又正好她媽媽50歲生日?!泵啡A剛剛考上大學,正好給母親報喜。
劉炳華以志愿者的身份,隨同黃浦區志愿者站站長,帶著梅華,買了生日禮物,帶著水果鮮花,敲開了顧家的門。
門打開后,梅華的外婆和母親都在,他們驚奇地問:“你們是怎么找到的?”劉炳華說了里弄街道又說派出所、工廠——“這些也的確是我都去找過的地方”——但最終并未說明原委。
驚訝、歡喜,甚至帶點不明所以的緊張,讓母女相見顯得有些復雜,“開始蠻愉快,他們要留我們吃飯”。見顧敏黎話不多,低著頭,為更進一步試探,劉炳華沒有推辭。
但是隨后的場面風云突變,梅華的幾個阿姨出現了,拿出一張紙條,要求梅華簽名:“你要承認這個案子就是你爸爸要殺你媽媽的,這樣你才好來我們家看你媽媽?!?/p>
梅華不愿簽名,開始哭泣,顧敏黎繼續低頭不語。顧家母女隨后要求劉炳華表明身份,劉掏出身份證、志愿者證。對方問劉炳華要手機號碼,當場撥打驗證。最后因為劉拒絕透露工作單位,對方撥打了110。警察到來后,劉炳華悄悄出示了工作證,并說明自己只是行駛志愿者職責,沒有必要透露身份。
警察批評顧家母女:人家挺正常的,都很善意,人家不講就不講,你們打110干嘛!隨后轉身離去。雙方就此不歡而散。
這次見面讓劉炳華更確認了案件疑竇重重,“絕非最初判決書描述得那么簡單?!?/p>
一周后,檢察院領導找劉炳華,說有人舉報他,作為公訴機關辦案人員到受害人家中?!霸捴v得很嚴厲,說我們單位正好有兩個人雙開,違法亂紀,貪污受賄,你這個事情比雙開還厲害?!?/p>
劉炳華拍著桌子把見面的身份、同去的證人一一列舉。檢查院找來這些證人一一核實,最終向劉炳華表達了歉意。但是私下里,不斷有同事和朋友傳話給劉炳華:“你這個案子要是翻了,是要壞很多人的?!惫_場合,很多人刻意與劉炳華保持距離。
但是逢年過節,劉炳華還是帶著梅華去探望顧敏黎,即使每次去的結局都一樣:對方撥打110。
有一次,外婆跟梅華說,我們有辦法把你爸爸送到監獄去,我們也有辦法把你送到鄉下去。劉炳華覺得一切都太有悖情理:“如果女婿真是兇手,你大可以說女婿怎么壞。外甥女畢竟還是有血緣的?!?/p>
尋找“真兇”
如果梅氏兄弟是被冤的,那真兇可能會是誰?劉炳華又回到案卷中尋找線索。
他把案卷中提到的名字一個個寫下來,逐一去尋找。他找到事后指認梅吉祥在醫院照顧妻子時仍有謀殺企圖的保姆王香英,根據筆錄記載的住址找到王所在村,在村委書記的陪同下詢問事由。王承認十多年前是按顧家人授意指認,因為受雇于顧家,屬無奈而為。
此外,劉炳華還找每一個指紋排除對象,并在當年公安給9歲的梅華所做筆錄中,發現新的線索。那是一份她在學校老師陪同下所做的筆錄。辦案人員問:爸爸媽媽那天是怎么分手的,講了什么話?梅華答,“媽媽講,我今天要到外高橋去,家里面冰箱里沒菜了,我今天回家會晚一點。叫爸爸去買菜?!?/p>
這句話給了劉炳華靈感:要去外高橋肯定要有車子來接,“這點律師沒想到,因為那時沒地鐵,也不可能騎自行車去那么遠地方?!?/p>
在另一份筆錄中,警方讓梅華提供嫌疑人,梅華說了幾個她常見的顧敏黎身邊人。其中有一個被梅華稱為“舒叔叔”的,比顧敏黎小一歲,顧常坐他的車去外高橋,有時也把梅華一起帶在身邊。
梅華口中的“舒叔叔”是舒駿(化名),顧敏黎所在單位的上海市區辦事處同事。顧的單位總部就在外高橋,辦事處在一家雜貨鋪樓上,顧敏黎做會計,舒即是業務經理,另外還有一名出納。
劉炳華把顧當時同單位的同事都挨個找遍,發現警方都曾經對他們進行了指紋排除,唯獨舒當日告病未到,此后直接離職,成為指紋排除的漏網之魚。梅氏兄弟在接受調查期間,也曾被采集指紋,均與現場指紋不符,但是隨后的公訴書與判決書中未再提及指紋線索。
“我找到他們董事長、總經理、副總經理,找到其他幾個駕駛員、出納……”劉炳華調查得知,當天是他們總經理單宏的生日,本來全單位員工是要去赴生日宴的。當劉炳華找到這位總經理時,“他也承認當天的生日宴就舒和顧沒有來?!倍櫭衾璩鍪碌南⑹鞘骝E最早通知單宏的。
從單宏和另外幾名同事口中確認,舒案發當日病假的緣由是“洗澡摔傷了”。劉炳華找到陪同舒去浦東一家醫院就診的人,找到當日傍晚幫舒叫救護車的鄰居,也找到了1995年7月22日舒在單位的醫藥費報銷記錄……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案發當日舒頭部曾受外傷。
在顧敏黎住院幾個月中,大多數同事都曾到醫院探望,唯獨梅華眼中與母親關系密切的舒駿從未出現。劉炳華調查發現,舒駿與顧敏黎母親陳玲仙曾是上海保溫瓶廠的同事。舒到新單位后,本來介紹陳過去工作,因陳年齡太大,就將這個機會讓給了女兒顧敏黎?!暗沁@位與顧家母女關系都好的人,卻在顧敏黎出事后失蹤了?!?/p>
直面嫌疑人
在所有能找的人都找遍之后,劉炳華最后要找的便是這位他心目中最大的嫌疑人舒駿。
之前每一次見相關信息源時,梅家和關心“兩梅案”的人總有人陪同劉炳華,“尤其是梅華的身份可以說服很多人?!碑攧⒈A試圖直接找真兇嫌疑人時,沒有人敢與他同往,“實在太危險”。
2011年秋天的夜晚,劉炳華一個人在單位值班。他拿座機第一次打通舒駿的電話。之前他曾托舒的鄰居和親戚,讓其出來見面,或留個指紋“以撇清關系”,均被拒絕。
舒駿接起電話的時候,劉炳華的手有些發抖。他仍稱自己是志愿者,同時也表明了檢察官身份?!拔艺宜呛苊帮L險的,萬一不是他,我就倒霉了,他要找到我單位,單位就會找我,所以我考慮再三,要在退休前,我還有檢察官的身份,退休后他睬也不會睬我了?!?/p>
劉炳華起初并不咄咄逼人,只詢問他為何不去探視,舒的答復是“害怕見到血腥場面”。劉炳華勸舒留個指紋,同樣被拒絕。電話掛斷。
那些年的上海電臺,流行深夜聊天節目。劉炳華在節目中聽到一位聽眾向主持人透露犯罪潛逃的經歷,為此深受良心譴責,每天都打電話傾訴,連續幾晚之后,電臺主持人終于將其說動去投案自首。
劉炳華從節目中受了啟發,決定再打電話。他前前后后與舒通了十多次電話,“最長一次通話半小時,我讓他去自首,跟他講梅家的悲慘現狀,也跟他講,你現在有家有孩子。他有猶豫,有時候他就不說話,也不再否認。有時也是一場心理較量,他也想探我的底,想知道我有多少證據?!?/p>
在來來回回的通話中,劉炳華了解到舒駿目前做物流生意,有一個將要讀大學的女兒,生活富裕,“車子都買了好幾輛,有幾次通話他還在國外?!?/p>
這樣的僵持一直持續到2012年4月6日,再過兩周劉炳華就要退休了。在他調查“兩梅案”的6年里,最初為梅氏兄弟辯護的兩位老律師鄭傳本和盛詩柔相繼去世。
鄭傳本生前寫的最后一封信是給梅氏兄弟的母親的,信中說:“‘兩梅’問題不解決,對我來說,總是一塊沒有落地的心中之石頭?!边@一年,弟弟梅吉揚出獄,而梅吉祥因為“死不認罪”,從死緩變無期,一直也沒有出獄的機會。
劉炳華一如既往想見當事人。6年前他見到顧敏黎,“只有我還有檢察官身份,才有可能見到舒駿,梅吉祥就只能等退休后,不再是公訴機關工作人員的情況下,才有可能去監獄探視?!?/p>
這天,劉炳華讓妻子打電話給舒駿。顧重建是大學老師,她編了個理由,稱學校有批物資要找物流公司,需要見面聊。舒駿爽快答應。
這次劉炳華全家出動:妻子打頭陣,兒子負責錄音。來到舒駿公司,工作人員稱他進城看病了。最后雙方約在西藏南路的肯德基見面。劉炳華最初是回避的。當舒駿在顧重建面前坐下后,顧重建直言來意,舒駿發現被騙了,正要起身離開,劉炳華這才出現。
劉炳華仍要舒留下指紋。顧重建雖事先為他買好了奶茶,舒駿卻早有防備地帶著自己的礦泉水瓶。
見面的最后以舒駿的報警結束?!熬靵砹私馇闆r后,也稱:既然與你無關,留個指紋又沒關系?!鄙磉叺膰^者也如此要求。舒駿最終也沒有留下指紋,悻悻然離去。
冤案情結
劉炳華本堅持給公檢法部門內部糾錯的時間,一直謹慎而為,不將“兩梅案”公之于眾。2013年浙江張氏叔侄案的翻案給了劉炳華巨大信心,浙江省高院連續翻了兩起十年以上的陳年冤案,媒體報道聲勢讓劉炳華把希望轉向了媒體。
這年4月開始,他將案情的疑點公布給媒體,《南方周末》和人民網等三百多家媒體對案件的現狀和存在的疑點做了充分報道,促使檢察院開始重新核查此案。
這時劉炳華開始為舒駿擔心,他不再與舒聯系,“怕他壓力太大會走極端?!泵啡A也漸漸走入矛盾境地:“如果父親無罪,那母親就會面臨罪責?!卑盖閷@位剛進入外資企業工作的女孩來說,變得非此即彼的殘酷。雖然這19年間,她沒間斷過寫申訴信。復雜的家庭狀況,也使進入談婚論嫁年齡的梅華多次因父母情況被拒之婚戀門外。
近十個月的重新核查并未帶來預期的結果。
2014年1月29日上海市檢察院公布了33個字的核查結果:“經過對梅吉祥、梅吉楊案(‘兩梅案’)全面認真核查,未發現有新的證據證明原判決錯誤?!?/p>
劉炳華家中的書柜早已被他整理的200份案卷材料占據,他為每一份設計制作封面,歸類放置。除此而外,是他32年檢察官生涯里留存下來的各種材料:有未成年人保護的,有冤案復查的……他用不同顏色的塑料硬封皮裝訂好,放在客廳和書房兩面墻的書柜中。
他從這些材料中抽出一本,里面有他去浙江余杭參觀楊乃武與小白菜紀念館拍下的所有照片。劉炳華從大學開始關注研究楊乃武與小白菜案,他去尋訪清朝為推動楊乃武小白菜案翻案的官員墓地和故居,將照片一張張裝裱起來。
劉炳華本科畢業論文是《如何避免刑事案件的“誤診”》,他編了160個冤案集,“有些是我參與的,有些是資料整理,我們的工作就應該是糾正這些誤診病例的?!?/p>
早年,劉炳華是崇明島的長江農場知青。上山下鄉就要結束時,他準備回到上海。這時聽說了張志新案平反的消息,他從崇明步行到天津找尋張志新的家人。
等到要回上海分配工作時,領導讓他選擇一個想去的部門,劉炳華選了檢察院:“那是法律監督機關,文化大革命就是法治被踐踏了。張志新案要宣判時,有個法官被要求判張志新死刑,他不愿意,寧愿把大蓋帽摘掉?!?2年里,劉炳華都被這種職業正義感貫穿著?!肮苓@些上海市井百姓不愿管的‘閑事’,成了劉炳華的存在價值?!边@一點,連他的妻兒都深受鼓舞。
深夜,劉炳華要去看望梅氏兄弟八十多歲的父母。那是上?;疖囌具呉惶幩膶永瞎?,因為去的次數太多,他說“閉著眼睛都能找到”。他不愿坐地鐵,寧愿走很長的路,然后坐公交車,劉炳華深信這樣走是對的,即便這是一條又遠又不便利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