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記者 聶陽欣 發自鄭州 實習記者 方沁
?
編輯 黃劍 hj2000@163.com
?
每天晚上9點多,曉娜要先騎車經過廢舊蛋白廠的破敗水泥路,再穿越一大片齊人高的枯黃草叢——電動車已在草叢中辟出一條小徑,才能回到“家”里。
?
她“家”在爛尾的豫森城。幾幢未完工的高樓矗立在這片工地上,灰色的水泥墻裸露于外,幾千個沒有安裝玻璃的窗戶,黑漆漆的,像空洞的眼睛。
?
進入11月以來,寒風在高樓間回蕩,從無數個窟窿中發出低吼,間雜幾聲狗叫。曉娜提著心眼兒看路,怕狗會突然沖出來,大多數時候,能一路無事騎到工地I地塊2號樓。
?
通向二樓的樓梯由幾塊碎石板堆成,旁邊墻壁上掛著兩只充電型的LED燈。踏上石板,掀開厚重的防風門簾,是一間屋室,擺著泡沫板茶幾、舊沙發、帳篷。這是她住了一個多月的“家”。
?
一同入住的還有另外二十多人。整層樓沒有門,水泥墻隔出十幾個房間,僅有兩間裝了玻璃窗,一間是大家共用的客廳,一間留給帶著5歲女兒茜茜入住的方秋。他們趕在鄭州最低溫降到10度以前,給窗戶封上了塑料膜和木條。房間陳設大多簡單,地上鋪泡沫板,上面搭帳篷。住得久了,有人拖來上下鋪鐵床、行軍床,鋪一層薄薄的被褥。
?
樓里沒水、沒電,上廁所得去工廠里的籃球館。塑料膜擋不住所有的風,屋子里一天比一天冷,但是他們仍然想住進來——這是他們自己的房。
?
豫森城是河南鄭州大孟砦城中村改造的商業開發項目。四五年前,開發商豫森地產集團有限公司(下稱“豫森集團”)在沒有取得任何證件的情況下,以內部團購形式,將規劃建設的豫森城商品房幾乎銷售一空,但因資金不足,工程未完成便停了工。至今F、G、I三處地塊共16棟樓無一達到交房條件。
?
曉娜覺得入住是要回房子最后的辦法了。維權三年多,她和其他業主試過找開發商、找街道辦、去各級政府信訪,都沒能讓工程往前走一步。最終,他們以決然的姿態搬入了爛尾樓。
?
深秋入住
?
G地塊的8號樓和9號樓最先被豫森集團抵押出去,用以融資。緊接著,承包工程的建筑公司拿不到建筑款,將豫森集團負責開發豫森城的子公司告上法庭,申請訴前財產保全。2020年9月25日,F地塊的三棟樓被法院查封。
?
一種失去家園的緊迫感在業主群里蔓延。一名業主在群里對曉娜嗆道,“說是自己的房子,你怎么不去???”曉娜心想,要住進去,哪怕法院查封,產權抵押,住進去就是自己的房。
?
趁著十一假期,曉娜摸索出了從蛋白廠到豫森城工地的路線。10月9日,她和另外兩位業主正式搬了進去。他們搭建臺階,去工地上撿泡沫板鋪地,買帳篷。第三天,方秋帶著女兒茜茜也來了,此后來住的人越來越多。
?
相較于其他業主,入住的人維權之心更迫切,處境也更艱難。有幾個人在疫情中下了崗,靠打零工生活,快要付不起房租了;有的人因為爛尾房成天和家里人吵架,日子過不下去了,自己單獨出來住。
?
方秋第一次來是哭著進門的。她怕狗,來的路上有幾只狗堵在工地鐵門前,她閉著眼往里沖,進屋后就開始哭。曉娜后來才知道這些眼淚里有多少心酸,“她一個人帶女兒,老公去世了。女兒5歲,上全托幼兒園?!?/p>
?
方秋在一家鹵味店打工,每天從上午9、10點工作到晚上11點多,工資三千元。女兒的托管費一千多,房租一千多,每個月付完這兩筆錢,工資就沒了。她把女兒接了出來,一起住進豫森城,準備在鹵味店附近找一個幼兒園。
?
買房的情境,方秋歷歷在目。她老公的姐夫在豫森城做銷售,在這兒買了房,也向他們推薦?!捌咧鼐坝^,全明戶型?!狈角镄膭?,當時茜茜剛出生,“綠化好,房間都朝陽,誰不想讓孩子有更好的環境呢?”2015年,她以每平方米7100元的價格購入豫森城的一套住房,首付交了四成,近25萬元。
?
變故接踵而來。方秋的老公生意失敗了,急火攻心,在女兒五歲生日前一晚突發心梗而死。豫森城的房子停工好幾年,遲遲不能到手,也無法變賣。撐不下去的時候,她找到豫森城售樓部的人,說要退房。雙方談好退款30萬。然而,方秋交回購房協議之后,對方只給她打了5000塊錢。她只好將協議拿了回來,“不能兩處都沒著落?!?/p>
?
即使能拿到錢,她認為退房也實屬下下策。近五年來,鄭州房價翻了近一番。2015年,豫森城周邊新樓盤的均價為每平米八千,好一點的九千,現在均價超過一萬五,貴的將近兩萬。沒有人能回到過去再做一次選擇,借錢買下豫森城房子的一名業主說,他們無力承擔現在的鄭州房價,也似乎失去了成為鄭州人的機會——他們在鄭州還拿著暫住證。
?
方秋也是外地戶口。雖然咬牙搬進了爛尾樓,減輕了租房壓力,可她心里還壓著許多難處:工地上危險,到處是水坑和鋼筋,她要寸步不離地跟著女兒;女兒要上小學了,還沒有落戶,需要交一大筆擇校費才有學上。
?
5歲的茜茜似乎察覺不到母親的憂愁,白天跟著去鹵味店上班,幫忙扯塑料袋,和客人說“慢走,好吃下次再來”,晚上在爛尾樓和入住的阿姨叔叔們玩兒。有一天晚上,茜茜說:“住在這兒真好?!狈角镄α?,眼淚跟著往下掉。
?
自救
?
豫森城售樓的時候五證不全,開發商沒有公開宣傳,全靠朋友親戚介紹。銷售員私下和有意向的人聯系,以內部認購的方式出售。
?
業主和開發商簽訂的是一份購房協議,而不是正式的合同。協議上的紅章屬于河南卓慶商貿有限公司,與豫森無關,法人為豫森集團股東王艷杰,經營范圍并不包括商品房銷售。直到2016年3月,多位業主一起投訴,豫森集團才跟業主們簽了一份補充協議,蓋上了豫森子公司的章。
?
周毅就是從這時對豫森城產生了懷疑。他當初選擇豫森城主要是因為地理位置好,在三環以內,緊挨著鄭州市唯一一條貫穿中心城區南北的快速通道,交通便捷。他開始頻繁地去工地看施工進展,但工程進度越來越慢,原本約定2017年底交房,到了那年6月,主體建筑都還沒封頂。業主們上售樓部投訴過兩次,工程又陸陸續續推進。2018年,全部樓棟封頂,工程就此徹底停工。
?
曉娜原本盼望著2018年能住進豫森城。2015年,售樓部的人員告訴她,豫森城將配套建設一所小學和一所幼兒園。她琢磨,入住后,大孩子剛好上小學,二寶也到上幼兒園的年紀,再把父母接過來看孩子,她就能去找份工作。
?
一切都成了泡影。一直到2020年10月,他們一家還在租親戚的房子住。附近沒有幼兒園和小學,曉娜每天騎電動車接送孩子上下學,父母不認路,不識字,沒辦法過來幫忙?!靶W下午3點多放學,我的時間限定在這里,能找到什么工作呢?耽誤了好幾年,我現在35歲了,沒有競爭力了。這件事情直接改變了我的命運?!睂τ跁阅葋碚f,入住爛尾樓的苦澀,與這些相比,都不算苦。
?
入住是第一步,曉娜希望業主們可以通過“自救”的方式,真正地住進屬于自己的家。自己裝門窗,自己裝修,請政府相關部門批準通水電。他們接受沒有外墻保溫,沒有綠化,把一切期待降到最低,能住就行。
?
即便這樣,他們也遭遇了重重阻礙。入住不滿一星期,曉娜他們的被褥兩次被工地看守人員扔進水溝,沒吃完的丑橘也讓人用鐵棍串起來,插在房間正中的泡沫板上,像無聲的示威。
?
看守人員封鎖了蛋白廠的鐵門,幾十名業主集體闖門,鬧到警察來維持現場。過了幾天,看守人員又趁白天沒人,把曉娜在公共客廳門口裝的防盜門給拆了,大家只好改掛門簾。他們最初用泡沫板擋著門,風一吹就倒,“撲通”一聲,驚醒許多人,晚上根本無法入睡。
?
樓里沒電,大家靠一個大型戶外充電寶給照明燈泡和電子設備供電。白天方秋將充電寶帶到店里充電,晚上再拿回來用。屋內也沒通自來水,大家偶然在樓下找到一個施工用的水池,勉強滿足洗漱和做飯的需求。11月16日,曉娜發現水池的自來水管被人掐了,他們的爛尾樓生活更艱難了。
?
同一天下午,豫森城售樓部大門口,豫森集團董事長王廣林醉臉通紅,搖搖晃晃地走下車,帶著幾位合作商參觀景觀示范區和花五千萬打造的售樓部大樓。他向后退步走,指著一排紅黃相間的景觀樹說:“你看看我們這兒的園林……”
?
不該進場的開發商
?
豫森集團2008年注冊于河南平頂山,注冊資金1.1億元,自稱固定資產16億元,希望成為“大象”,在河南地產森林起舞。2014年,這頭“大象”進駐鄭州,拿下金水區大孟砦城中村及片區改造項目,開發建設豫森城。
?
2015年,豫森集團除了在平頂山和鄭州各有一處地產開發項目,也在開封、商丘等城市相繼開啟地產項目,并投資入股廣東、海南的一些房地產企業,預備進駐北京和上海。
?
這一年,豫森城項目進展順利。金水區南陽路街道辦事處發布的《2015年上半年目標完成情況自查報告》顯示,項目已完成大孟砦村的拆遷遺留問題,給村民建的安置房正有序施工。
?
轉折發生在2017年,豫森集團開始陷入資金危機,被多家信托投資公司和債主以拖欠借款為名告上法庭。根據中國裁判文書網公開判決書統計,豫森集團逾期未還的欠款本息累計達10億元以上,王廣林名下的銀行存款、車輛、股權和不動產因各類糾紛被法院多次查封、凍結。一份2019年9月18日由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的判決書顯示,王廣林名下已無任何可供查封的財產。
?
豫森城的業主們反復問王廣林,有這么多民間借貸,也提前收了一大筆商品房銷售款,為什么工程依舊爛尾?這些錢都去哪兒了?根據業主估算,豫森城一共有9棟樓參與內部認購,每棟樓32層,兩梯六戶,共銷售1700百多套房,僅首付款就至少收到5億元。
?
豫森城品牌部回應《南方人物周刊》時稱,資金鏈斷裂是因為“開發活動沒安排好”,在開發前期資金充足時,將資金分得太散。
?
南陽路街道辦事處關磊目前負責大孟砦城改項目指揮部日常工作,據他分析,豫森城沒有在前期將土地全部拿下是導致它資金鏈斷裂的另一主因。
?
鄭州市城改項目2003年開始啟動,采取“政府主導、市場運作”的模式,引進開發商拆遷、建造安置房,同時允許開發商配套開發不超過安置房面積兩倍的商品房。據鄭州城鎮辦2015年底發布的數據顯示,鄭州市476個城中村,截至當年完成改造數量383個。
?
如此多的城改項目,大多數本土開發商沒有能力在前期同時承擔土地費用及拆遷費用,因此,鄭州城改項目長期存在開發商“提前進場、定向拿地、返還成本、底價成交”的潛規則。原鄭州市城中村改造辦公室副主任張庚仁在回應《中國之聲》質疑時稱,商品房開發手續全部辦齊最快要一年半的時間,城中村改造不能停住腳步,開發商既要建安置房,又要建商品房,需要大量周轉資金,所以不得已允許開發商“先上車后補票”。
?
一位業內人士趙先生向《南方人物周刊》進一步解釋城改規則:“開發商在安置房建好以前,每個月要給村民付過渡費,所以會先建安置房,然后騰出精力來走正規的招拍掛手續,以先前的約定價格拿到土地,這個價格刨去了巨大的過渡費和村民安置房費用,招拍掛就是走一個形式?!?/p>
?
豫森城原本計劃在2016年7月拿I地塊土地,然而當月初,萬科地產以每畝2684.9萬元的價格拍下金水區75號地塊,刷新鄭州土地最高單價,帶動了周邊地價。關磊說:“大孟砦村城改項目總占地260畝,原本豫森能以一畝大約500萬的價格拿下,現在一畝1000萬都拿不到。商品房的銷售價格抵不了拿地的成本。而沒有土地使用權,豫森無法拿到銀行貸款?!?/p>
?
趙先生總結,豫森最大的問題是原始資金本來就不夠,“城改項目絕大多數是成功的,鄭州模式沒問題。豫森收了房款,還涉及很多民間借貸,這樣安置房都沒建起來。一算就會發現,他一開始就沒什么錢,空手套白狼?!?/p>
?
時間越長,豫森集團的資金缺口越大。民間借貸的利息越滾越多,村民的過渡費三年翻一番。目前,豫森每個月需要支付大孟砦村每平方米24元、共24萬平方米的過渡費。這頭想在鄭州房地產行業興盛時期起舞的“大象”,舉步維艱。
?
“大家現在都不信任我了”
?
鄭州啟福城與豫森城的情況相似,提前收了10億元購房款,仍陷資金困境,項目施工停滯。針對預售購房款監管,鄭州市房管局此前答復《河南商報》稱,辦理預售證之前,違規銷售收的房款,根本不會進入資金監管賬戶,房管局沒辦法掌握資金去向。
?
對于違規銷售,房管局往往只能處以一道象征性的懲罰,難以禁止。2015年,鄭州市房地產監察支隊向豫森集團下達了《停止違法行為通知書》。被市房管局行政處罰8萬元后,豫森城商品房照賣不誤。如今,權益最難得到保障的就是豫森城商品房的業主。
?
幾年來,豫森城業主數次前往南陽路街道辦、金水區政府反映問題。2018年6月,金水區政府作出回應:“經金水區城改辦和金水區房管局調查核實,目前該項目主體已封頂,二次結構施工已完成,預計12月底前交房?!?/p>
?
到了2018年12月,王廣林卻提出要對所有購房業主每平米加收3900元,將原本的毛坯房改為精裝修房交付,想以此籌得一筆工程款。但因房價漲幅超過50%,業主們無人買賬。
?
2019年7月,金水區政府成立大孟砦問題樓盤化解工作組,定期與業主代表進行溝通。但關磊也承認,忙了兩年多,實際問題沒有得到解決,“商品房交易是市場行為,政府不能接手這個項目,只能尋求第三方企業,而且不能強行規定別人接手?!??????????
?
大孟砦村城改項目指揮部已與二十多家企業有過接觸,只有一家本土企業對豫森城做了長期的了解。關磊解釋:“豫森負債太高,第三方企業進來,也是抱著盈利的目的,具體條件需要豫森和第三方去談,政府只能在中間幫它們做溝通?!蹦壳?,指揮部正積極說服這家企業,關磊透露,這項工作短期內可能會取得重大突破,
?
2020年11月,王廣林則對《南方人物周刊》稱,在政府的支持下,他已經與豫森集團其他工地的合作商談好,將預期的收益先借一部分給他,下個月就能讓豫森城重新開工?!皹I主們等著明年收房吧,”停頓了一會兒,他又說道,“大家現在都不信任我了?!?/p>
?
被問及如何看待業主入住爛尾樓的行為,王廣林說:“那是施工工地,不安全,但業主也是著急,想以此向我們施加壓力。我希望他們能盡快搬出去,不然他們涉及到一個罪名叫‘妨礙施工罪’,我跟他們講了,盡量不要去觸犯法律?!?/p>
?
度過冬天
?
11月19日,金水區政府再一次為豫森城召開會議。區宣傳部門工作人員告訴《南方人物周刊》,此次會議的目的是幫助已入住業主解決眼前的問題?!皡^政府決定,先暫時給所有入住業主安排旅館,排查出真正困難、無家可歸的人,啟動困難群眾救濟機制,政府墊資幫他們找租房,度過這個冬天再說?!?/p>
?
當天晚上,南陽路街道辦事處召集業主開會,傳達了這一決定,但方秋他們不想離開。11月20日,數十名保安堵住了蛋白廠的大門,業主們只能出,不能進。一名女業主試圖進去,與保安發生肢體沖突,手部受傷。她本身患有心臟病,受刺激后暈倒,被救護車送往醫院。
?
之后周末兩天,業主們都在與現場的保安周旋。22日下午兩點,有大卡車駛入蛋白廠,敞開空蕩的車廂。業主們立刻意識到,這是來搬運爛尾樓里個人物品的車。幾個人慌張地在業主群里通知大家趕去現場,雙方又一次在蛋白廠大門前激烈對峙。業主們喊著“一二三”,一次次用力推門,保安在另一邊圍起人墻,阻止推門。南陽路派出所隨后出警,控制現場。
?
到了晚上,業主們依然無法進門,兩輛卡車從門里開出來,無法確定裝了哪些物品。方秋收到通知,政府已為她租好三個月的房,把她的東西搬了過去,方秋不愿意去住,在找到新的房子之前,她打算借住在其他業主家里。更多入住的人,只能回到自己租的房子,或自行找地方住。業主群名叫“回家的路”,這一次,他們覺得,路似乎又斷了。
?
鄭州的最低溫降到了零下。蛋白廠附近的寧平街落了滿地黃葉,一排集裝箱改造成的房屋前,幾位老人裹著棉衣,沉默地看著來往的路人。他們是同樣等待豫森城交房的大孟砦村村民?!艾F在沒有大孟砦村啦?!币晃焕先思m正本刊記者的說法,村里的年輕人四處打工,在外租房,年老的人走不動,也找不到事做,村長就在這兒給他們搭了臨時安置房。
?
不遠處的糾紛沒能驚動這里。老人說,他們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樣,拿著過渡費,不在乎項目是否完工,過渡費也沒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多,“給多少錢?就餓不死唄,就是你去拉個板車、當搬運工的錢?!憋L吹起她房屋的門簾——一塊印著“水滴籌”標志的無紡布,屋內還躺著一位病號。
?
本刊記者最后一次見茜茜時,鄭州下起了大雨。小姑娘坐在鹵味店門口,突然講起一個鬼故事:“有一天鹿小姐搬進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的家里,她去買家具,其中有一張床。晚上睡覺的時候,她總覺得不對勁。天亮以后,床底下跑出來一只大狗熊,鹿小姐很害怕,拿出一把刀,把熊扎流血了?!?/p>
?
住進爛尾樓,每晚擔心野狗闖進來的日子,是否就以這樣的方式,留在了5歲小姑娘的心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