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道醫王慶余
去年,因為妻子的病,學生小彭說要給我推薦一位道醫王慶余。他介紹說:75歲高齡的王先生是四川人,自幼習武,精通道家醫術,尤其是指掌診斷、傷科和養生術,曾治愈了大量疑難重癥病人,包括半身癱瘓、癌癥和關節病變。
漢城奧運會時,王慶余擔任國家跳水隊和女排隊隨行醫生,并曾在中南海為中央領導當醫療保健顧問,經常受國家派遣去泰國、日本、香港為當地政要治病。他先后應聘于清華大學、芝加哥大學、四川大學為客座教授,多次應邀赴德國、法國、意大利、奧地利、美國的大學授課和參加國際學術會議,在道教文化、道教醫學養生、武術氣功等方面先后發表論文九十余篇,有專著《秘傳道家筋經內丹功》與《道醫窺秘》傳世。目前是四川省文史研究館館員、成都市道教協會常務理事、道教養生研究所所長。
在南懷瑾身邊經常見到一些自稱“御醫”者,架子很大,本事不高,所以最初我對此并不在意。但小彭的盛情難卻,還是想去見見這位巴蜀道醫。
進門坐定,寒暄幾句,但見王先生氣度不凡,身材高大,容貌清癯,不似四川人的模樣,于是就從他的祖籍談起。原來王先生祖上是山西忻縣人,清朝世襲將軍,被派到四川劍閣駐守,后代就在此定居下來。到其父親一代成了當地大地主。父親希望他傳承家族的習武傳統,10歲那年經孫中山的衛士長、四川大俠杜心武推薦,被送到青城山,拜在隱士“歡喜道人”李杰門下。李杰是西南地區集學養、醫療、武術于一身的傳奇人物。在他的教導下,王先生在武藝、醫術、道學等領域都受到精湛訓練,尤其是得到道家筋經內丹氣功的嫡傳。這是以實戰搏擊聞名的古老武術之一。
聊了一會兒,我怕耽誤王先生的時間就請他給我妻子看病。不料,他卻說診斷的時辰未到。原來王先生用“子午流注”診治,需按照病人患病的部位,在相應的時辰進行診斷。后來我告訴懷師,他很驚訝地說:“如今很多人說是用子午流注療法,其實只知道些皮毛。想不到還真有人懂子午流注的奧妙所在。”
等待看病時,王先生繼續訴說自己的人生經歷。1949年底,四川解放時,他只有13歲,家族的全部財產被沒收充公,父親在貧病中死去,李杰大師也不知所蹤。他成了孤兒,投奔川北軍區文工團當舞蹈演員。1952年從部隊考入綿陽師范學校,畢業后被派到偏遠的康定藏區教書。
他在窮鄉僻壤幾十年,教書之余仍然堅持鉆研道家醫術和武功,還搜集當地各種民間醫方,并懸壺濟世,為鄉民醫治各種疾病。在十年“文革”期間,王慶余的道醫被定為“封建迷信”,加上“黑五類”的家庭背景,于是被關進“牛棚”嚴刑拷打,幾乎斷送了性命。
直到“文革”結束,他的醫術成為傳奇,從一個偏遠農村的民間醫生,變成為中央領導人看病的名醫,所到之處前呼后擁,盛宴招待。我好奇地問他為何又從北京回到了山野。他說:“名利并不是我的人生目的。我給領導人和外國貴賓治病,從來不取分文,或享受任何特權,只不過是發揮自己潛能,證明我能夠治好別人治不好的病。但當一個人的成就到達巔峰時,就應該放低身段,持盈保泰,功成而不居,否則就會物極必反。”我聽到這里肅然起敬:這就是道家哲學,可又有幾人能做到?
談到世風日下,王先生頗有感慨地說,有個奧運代表隊的領隊拿了他的秘方去賣了上百萬元,只給了他200元,還對人說:“王老師不愛錢。”更有甚者,有一年他患了重病,不得已去住院,但群醫束手,幾乎斷送了老命。其間曾聯絡舊日弟子來為師診治。孰知昔日磕頭求藝者,聽說師命垂危,竟見獵心喜,以為老師一死,自己的醫術就可以獨步天下了。最后他在無可奈何之下發了狠勁,自己配制了幾味毒藥,以毒攻毒,硬是把傷逼出,竟然漸漸痊愈了。王先生在談及這些往事時心平氣和,好像在說別人的事。在他身上才知道什么是寵辱不驚。
和王先生的一席談,彼此有相見恨晚的感覺,從此成莫逆之交。盡管我要比他年輕不少,但此后的通話中,王先生執意要以兄弟相稱,我也把他當作知己的大哥。
我曾經想把他引薦給懷師,向他說起懷師的巴蜀故人杜心武和蒙文通。當我向懷師說起王慶余的子午流注和道家功夫,老人家也很感興趣。但王先生行蹤飄忽不定,去年6月約定帶他去大學堂見面的那一天,突然有事提前離開上?;爻啥既チ?。3個月后,懷師駕鶴西去,兩位當代高人也就無緣相見了。不然,他們有關道家的對話肯定會很有趣。